Andumin

不会还有人没自闭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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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酒茨】小友

传说向

“我同他向来是相向而行。”

 

茨木童子身边是个红发小鬼。

这是退治后三日,山上的烟犹未散去。一群小妖怪战战兢兢地跟在山兔后面,让山蛙掩着他们的身子,悄悄地探出头来看。山兔自己也十分怕,却不想露了怯,伸出一只小手便要去摸那小鬼的头。可临到他头顶,她忽然对上鬼将的目光,于是生生住了手。

茨木大人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凶神恶煞的神情了,她心想。上一次见他这样凶相毕露,还是在他没有向鬼王大人认输的时候。

茨木的红色鬼手朝她移过来了,看着可怖,但推开她的手时力道却很柔和。能得到茨木童子的亲自庇护,面相又有些眼熟,那么这个红发小鬼是……

山兔壮着胆子从山蛙身上跳下来,这小鬼竟然比她都要矮一个头。她又仔细地闻了闻,终于惊叫起来:“他身上有鬼王大人的气息!”她身后的小妖听了,立刻想起鬼王在退治时立于阵前的身姿,想起他头颅落地时鲜血宛如烈火,又见到酒吞童子如今的相貌,顿时哭成一团。

这样哀恸的声音,茨木童子浑若未闻。他将酒吞童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鬼王座上,这孩子身体一侧便要歪倒,他又轻轻把他扶正了。

然后茨木绕到鬼王座后站着,一步一声铃音。

 

茨木童子此前从未对小童上心。他嫌山里的小妖怪聒噪,挚友从前也总要分神同他们玩乐,占去了许多比试的时间。可如今面前的是他化为幼子的挚友,因此他不得不竭尽全力。为逗他开心,茨木挨家挨户地问,渐渐地学会了许多把戏,有时唱几首儿歌,有时又要星熊做几个拨浪鼓,在他眼前晃,每天都变点花样。临了,还要加一句吾是你的挚友茨木童子。

只是他挚友听着看着,脸色却越发阴沉,个子也蹿得快了,似乎是急不可耐地想要长起来做些什么。茨木只道是自己的小把戏起了作用,浑然未觉他挚友的脸色一日黑似一日。

这一日他又跟星熊学做了个竹蜻蜓,还往这玩具上加了妖力,一飞可以飞几万里,要过许多时辰才会落下来。

他将竹蜻蜓举到酒吞童子面前,却一下被他挚友劈手夺走了。孩童模样的酒吞怒冲冲地说:

“本大爷堂堂大江山鬼王,先前不能开口说话,茨木你就真当我成了小孩子么?也不必日日同我重复你是我的挚友,这我自然知晓。”

茨木挨了这一顿说,立即面露愧色,欣然道:“是吾低估了挚友,吾只道自己的妖力不够,不曾想挚友自己功力深厚,依然能记得这许多。”

酒吞听了一乐,又接着说下去:“本大爷还知道,从前你我势均力敌,不过也是本大爷略胜一筹。我们比武,曾将鬼王殿都轰塌过,日日都给星熊惹来许多麻烦。”

星熊童子正伏案劳作,猛一听见提到他的名姓,眯眼笑着答道:“鬼王大人何曾添过什么麻烦。”

只是这话怎么也听不出半点真心。

酒吞自然听得出他虚情假意,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,转头去跟茨木论起武道来。论道的内容同以前并无多大分别,茨木依旧听得连连点头,满脸拜服的神色,只是如今酒吞虽说魂灵仍是鬼王的魂灵,但从孩童模样的他口中蹦出这许多玄妙的话语,到底还是反差十分鲜明。

星熊见鬼王如此,心中竟大逆不道地油然升起慈母之心来,却听得茨木喜不自胜,赞叹道:“不愧是吾友酒吞童子,即便囿于幼童之身,眼中凌厉亦是丝毫不减,见解也依旧如此独到!”

此时他坐在鬼王座旁,下巴抵在扶手上,手里是一碗酒,眼里是他的挚友。若非鬼王座上的那位变了模样,那么一切就当真如退治前一样。

 

酒吞虽说记忆依旧,表面嫌弃那些孩子玩的东西,可性子却变得同孩童一般顽劣,今日拔了山蛙头上的小花,明日又去撅草妖身下的土。虽说大家并不责怪,但星熊依旧耐着性子日日劝诫,只是终究无果。

茨木童子自然不觉得这样的脾性有什么问题,他只会抱着挚友的酒葫芦倒两碗酒,关切地道:“挚友劳作辛苦,同吾饮一杯解乏吧。”

气得星熊差点背过气去,翻着白眼拦下另一碗,同他的酒鬼朋友分了喝,酒吞小童半点也沾不到。

不过玩闹归玩闹,鬼王终究是鬼王,星熊不敢决定、茨木笨拙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,还是由他拍板下定论。这时自然又免不了茨木在他耳边唱半晌颂歌。

约莫过了半年,酒吞终于长回了原本的模样。茨木见了喜不自胜,立即挥拳直扑他挚友面门。豪拳裹了黑焰,撞上鬼葫芦中迸射的火球,只这一瞬,鬼王殿便塌得彻彻底底,只留那鬼王座立在硝烟之中。

他们二人各自择了一块巨石坐下,同声高呼痛快。

一些资历深的老妖听了这落雷般的声响,不由得直抹眼泪,又哭又笑道:“大江山今日才算真正复了原了。”

酒吞分明记得从前这酒他如何痛饮都不会醉,今日或许是因为长久未饮,寥寥数杯便灌得他东倒西歪。他天旋地转地醉倒在地的时候隐约听见茨木在说:

“……总归是吾妖力不够,要将挚友带回来,只得再赔上挚友珍视之物,因此吾斗胆取了挚友对吾的记忆一试,倒也确实成事了。这咒术生效慢,给我们拖了数月的时光,委屈挚友一直困于柔弱小童的身体里。如今既已恢复,日后挚友便不再能记得吾了。但经此一事,吾心中所想得证,自然不再有憾事。”

 

第二天,大江山上多了个乖张暴戾的小妖,此后他日日都在山间惹祸,足上的铃声从这一处响到那一处。今日拔了山蛙头上的小花,明日又去撅草妖身下的土,给星熊添了许多事端。怪的是大家从来不抱怨,就连常常在背后说山兔太过顽皮的山蛙,都尽量放柔了声音同他说话。

“明天还来不来同我们玩呀?”

当他从树下跑过,摇落一树乱花的时候,花妖也从不气恼,反而会挑最好看的一朵,别在他短短的红角上。

“不要紧,花落了自然会再开。明天我再送你更好看的,你一定要来啊。”

好像若不要他许诺明天再见,他便会化成一缕青烟,消失得比冬末的薄雪还要干净。

不过到了酒吞童子面前,他却十分乖顺,直喊他挚友。酒吞对挚友一词莫名有些心结,加上与小童以挚友相称实在是古怪,因此只回称他为小友。

酒吞童子隐约记得这小妖是有名字的,可待他去问,小妖却也摇头说不知。

他又去问星熊,这位总眯着眼笑的妖怪此时却露出凝重的神情。

“这位是失去妖力的茨木童子,的确是鬼王的挚友。”

“本大爷从前似乎认识另一位这样性子的人,他才是……本大爷的挚友。”

“大约是您记错了,从头到尾,都只有一位这样的人。”

 

若是酒吞翻开星熊藏在书架顶上的一卷纸,便能看见他所写的日记。

他是从酒吞再次开口说话那一日开始记的,他写:“从前两位大人朝夕相伴,到夜里也不分开,今日这般重逢,却好似西沉的月亮遇上东升的太阳,月亮见着了它的光,但也只有这一面能见了。”

然后是一些琐事,譬如:

“今日大江山无事。鬼王大人向我询问茨木童子的姓名。”

“今日大江山一片祥和。鬼王大人向我询问茨木童子的姓名。”

“今日听闻山童丢了石锤,后来在山涧里找到了。鬼王大人向我询问茨木童子的姓名。”

 

人人都说酒吞童子记性出奇的好,虽然多年未近佛法,可做神子时念过的经,他如今依旧倒背如流。

 

谁也没见着小妖究竟是如何消失的。只是在冬日的一个早晨,晨光尚还熹微时,人们在青竹白雪之间找到了一小堆物件。是几朵开败了的花,撅断了的竹蜻蜓,敲破了的拨浪鼓和几个长了小红角的毛球。

他将这一切都留下了,独独带走了踝上的小铃铛。

鬼王闻讯赶来时默默了良久,这些物件经他的手一触,尽数化成了灰。此时云聚起来,下了冬日最后的一场雪,同那些灰烬一起,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上。

酒吞童子觉得颊上有水,他伸手碰一碰,发觉并非是冰冷的雪水。他自问:“酒吞童子何故流泪?”

于是山也问,风也问,雪也问:鬼王何故流泪?

山谷里不再有铃音。

 

星熊又在同他那酒碗里的朋友说话:“冬天要过了,接着是春天,然后便是夏天、秋天,最后冬天又要来了。从前咱总觉得大江山同这四季轮回一样,万年都不会变的,来了的人永生永世都不会走,尤其是他,即便离开,也定然会归来,如今看来……”而后他声音低了下去,酒碗里的醉鬼呜呜哇哇,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。

鬼王坐在山巅的鬼王座上,只听见零星几个字。不过星熊回忆往昔时,他从来都听不大明白。今天听见星熊说起冬日将尽,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与某某谈论春日。似乎是个贪恋雪景的小妖,在河冰融尽时发出了不合他年纪的感叹:“今后不能与挚友赏雪啦,只怕日后会十分寂寥。”

酒吞答道:“哪有寂寥的春天?这永远是万物复苏的季节,枝桠转绿,野草重生,花也重生。即便是远古的星光,到了春夜里都显得年轻。且冬天并非去了不归啊。”

本大爷有你相伴,又怎会无聊呢?

这时有一滴雪水顺着樱树的寒枝落到他肩上,嗒地一声,将这模糊的记忆全搅乱了。他掸去肩上雪水,发觉残雪中竟已透出绿意。

他隐约听见星熊长叹:这是个多么寂寥的春天啊。



 @丑鱼_Alkothenes 姐妹点的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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